我恐懼一切聲響 | 但有一種聲音，我希望它可以叫得更響一些……

我對安靜有神經質般的迷戀和依賴，恐懼一切聲響。前幾天在北京上課，酒店的臺鐘走動聲音很大，我果斷地把電池摳了出來。

當然，我也不是懼怕所有聲音，比如有時我坐在車里，喜歡把肖斯塔科維奇的弦樂開得很大，叫那種坦克般的轟鳴碾碎和平息我所有凌亂的思緒。

顯然，我不會無恥無畏到寫篇樂評；更不敢公然“淺談”叫床。前幾天的推文，粗魯地碾壓了陀飛輪其實不復雜，今天寫點真復雜的，三問。

十幾年前我就買過三問，彼時很傻很天真，從美國ebay上拍古董懷表，不論品牌，就追求大，口徑要在55mm以上，原因無他，價格便宜，聲音可能會很好很好，哐哐的響啊，過癮。

三問在古董表時期是非常實用的功能，電燈不發達的時代，在黑暗之中需要知道時間，三問的實用性毋庸置疑。更有藏家有一個非常別致的論點：在指針上的熒光發展得很迅速和成熟的時期，正是三問表走向沒落的時期，因為晚上熒光也能看到時間，三問的實用性被弱化了。

三問懷表聲音大，因為音簧更長，敲擊力度也可以更大、而且懷表作為一個音箱，空間大、共鳴效果更佳。

從懷表到手表，不光是零件驟然變小，變得更加精密，共鳴也在減弱，所以能把一枚三問手表做到聲音洪亮，是超高的挑戰。

尺寸小，就一定不行？真不一定。我人生第一只三問是很小的表，愛彼跳時三問，2867機芯，表本身才34mm，我稱之為“牛蛙”三問，因為這表雖然尺寸賊小、但聲音巨洪亮，雖然并沒有特別清脆和悠揚，但在當時已經俾睨天下，因為別牌的三問表往往只有動手的感覺，看得到和感受得到手指撥動三問按鈕，要聽到聲音，非得把表放在耳朵邊才行，氣若游絲，十分沒有力氣。

我的第一只三問表，愛彼跳時18K紅金，圖片來自佳士得，非本拍品

在拍賣行參拍三問表，聽聽聲音總是必須。有一次一個明星朋友問我某場拍賣里的某只三問多少錢落錘合適，我問他看過表、聽過聲音沒有，我嚇一跳，我說是梁靜茹給你勇氣了嗎？聽都不聽就敢拍，萬一聲音素質不行，送回原廠調整一下也是很大的一筆開銷哇。

已經走在獨立制表人路上的霍爺告訴我，三問表尤其是大小自鳴最難做，最復雜，不僅因為零件超多，真正的難點是因為大小自鳴這個功能吧，彈簧太多，彈簧這個東東是最難弄的。

彈簧雖然可以經過數學驗算和標準化精細化制造，但彈簧在實際裝配和調試過程中還是非常難，彈簧力度太大，容易造成磨損；彈簧力度小了又無法推動零件運轉，往往為了要做到恰到好處，人的經驗、功力，就體現出來。聲音的節奏、高低都要靠彈簧來控制和調節。

大小自鳴的兄弟三問表雖然簡單了一些，但同樣存在類似的問題，所以放眼望去，世間的陀飛輪大把大把，但鮮有品牌勇于挑戰三問表，很多品牌也做了，但聲音太小，根本沒有悅耳感覺。

我記得最夸張的一次是在巴塞爾表展，某制表師守護貞操一樣守護著一枚教堂三問，我和團隊走過去，請他給我們演示一下他這神表，聽聽聲兒。他說好。過了一會兒，我又跟他說了一遍，演示一下呀哥。他的回答賊精彩：我演示了兩次了啊……我們啥聲兒也沒聽到，只能說再見了。

還有一些品牌勇于挑戰三問表的超薄邊界，也是把我整懵逼了，三問三問，要追求的、要突破的，不是把聲音做好嗎？不是把音質提升嗎？做那么薄干什么呢？努力把三問做薄，就好像努力把跑車做出兼具掃地機功能一樣，是特別無厘頭的勇敢。

奉勸大家要看穿市場噱頭，只是營造一種特別氛圍，完全沒內涵。當然，更主要的原因也在于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和技術把一枚三問表扎扎實實做到好聲音，只能“禮失而求諸野”了。

我還記得好像是2008年，愛彼推出了一枚全新的大口徑三問，由機芯研發領域的頂級大神Papi負責研發，跳時加三問的Cal.2907，直徑13法分、29.3mm，總直徑更達到37mm之巨，7.6mm厚，21,600擺頻，35石、70小時動力儲存，這款機芯不僅是在前作上做了尺寸上的加大，而且也優化了擒縱部分，“三指”夾板的曲線和流暢感更強。關鍵是，這枚三問聲音真的好。

愛彼Cal.2907三問機芯

在SIHH表展的小包間里，啟動三問，聲音極為洪亮悅耳，鍾大師把玩著，愛不釋手，Papi見之喜笑顏開，我這人比較俗氣，問了價格，之后舔了舔嘴唇。聲音真牛逼，價格也不遑多讓啊。

更猛的是2016年SIHH，妹紙跟我說，愛彼去年那只概念三問表這回可以給我聽了，快來呀。完后我就被關進一個媒體拍攝專用的“小黑屋”里，比洗手間大一點。我坐在那兒等著，妹紙說表還在隔壁老大辦公室里，等會兒就拿來哈。

愛彼 皇家橡樹概念系列 超級報時表
鈦金屬表殼，直徑44mm、厚度16.5mm，黑色陶瓷旋入式表冠、鈦金屬和黑色陶瓷按鈕、鈦金屬按鈕保護裝置、防水深度達20米。橡膠表帶。時、分顯示，陀飛輪、計時、三問。Cal.2937手動機芯，直徑30mm，43石，擺頻21,600，478個零件，42小時動力儲存。

忽然從隔壁房間傳來三問表的聲音，清脆而嘹亮，我當時就傻眼了，哇靠……不會吧這么夸張嗎？雖然在“小黑屋”里，但表展各種聲音還是混亂交織的吵雜，一只三問表的聲音能穿透墻壁穿透這些雜音收入耳中還如此清晰，三問我沒買幾個，但是聽過的很多，這特么簡直是奇跡??！

親自上手了皇家橡樹概念三問，聽了講解才知道，原來愛彼別出心裁在Papi設計的大口徑三問機芯上加裝了一個“擴音器”，雙錘雙簧，用傳統不銹鋼音簧，但音簧裝配在一個銅合金（神秘材質，銅為主）的盤上，錘子敲擊音簧，在銅合金的罩子之下引發共鳴，此表后蓋也很特別，更像是一個“音箱”，與吉他的發聲原理一樣。

三問表經過了漫長的發展周期，到了晚進的懷表時代，就基本已經定型，雙錘雙簧變成主流。但在形成這個三問主流結構之前，先人做了很多嘗試，例如怎么敲，敲在哪里。

我見過一枚有趣的懷表問表，其形如小圓鼓，錘子是直接敲擊在表殼上的，聲音極為洪亮，嗷兒嗷兒的，幾可和一般的居家機械鬧鈴“媲美”。早期還有一些懷表問表也沒有音簧，錘子是直接敲擊類似于鈴鐺一樣的物體上，造成發聲。

當代手表，也有品牌把常見的不銹鋼音簧改為水晶音簧的，改變了材質、確實提升了音量，但水晶音簧音量固然夠大，卻給人以冷冰冰的“硬”的感覺，不夠悅耳。

愛彼這種音響結構耗時十年研發，與洛桑聯邦理工學院聯合，擁有三項專利，可謂不忘本源：三問，就是要聲音洪亮清脆才是真章，這才是回歸功能的本質啊。

在這枚皇家橡樹概念三問后，愛彼還推出了一款經典的Jules Audemars三問也采用此結構，鉑金表殼、藍色琺瑯面，表盤上還有4顆螺絲裝飾，古典美到了極致。因機芯超大，表殼直徑有43mm，小三針極為下沉，盤面的布局無懈可擊。

愛彼Jules Audemars三問的實際佩戴效果，圖片來自網絡

愛彼Jules Audemars三問的表背也有“氣孔”，還有金雕裝飾

回溯過去，在機械表重回正軌的90年代，1994年愛彼就推出雙錘雙簧大小自鳴，1997年更推出了三錘三簧的大自鳴，可以說，在那個時期，愛彼在最復雜的聲學表領域的造詣，天下無雙。

更早的，大家都知道愛彼是1875年Jules-Louis Audemars 和Edward-Auguste Piguet倆人創立的，而后者的Piguet實則是瑞士制表業的超大家族，我見過他們的“族譜”，看一眼就暈了。要把他們家族的各種旁支搞清楚，估計需要動用奧數。20世紀初期，向各大頂級品牌輸出頂級計時和三問機芯的機芯廠Victorin Piguet就是整個大家族的一個分支，啥也憋說了，都是親戚……